只听风声呼啸,无人答她。
祝好试图依靠蛮力挣脱绳索,可未等她发力,麻绳猝然松解。祝好心中有疑,却等不及她细细推敲,她将匕首移至袖囊,后将盖头掀至额发,祝好这才撑着车壁掀帘而下。
她两脚沾地,风中挟雨扬在她的肌肤入骨般冷冽,身前发生的一切更是出奇得诡异。
喜轿两侧的家丁无不静伫,闻她出轿却不见任何所为。不知方絮因的车轿已行至何处,极目远眺只见她与尤家零星的仆役。祝好的指尖轻点左近男丁,只听沉音轰然,那人竟就地卧倒。
祝好惊悸之余猛退三步,抬目间,长街尽头忽现持伞郎君。
伞面恰巧掩去他的神容,祝好恍然瞥见他靴底氤氲的几缕云雾,再一眨眼,又都隐去了。
他持伞于掌间盘旋,伞沿挂梢的雨珠在一瞬扑簌散落。祝好与他所隔分远,她却清楚地听见他说:“祝小娘子,我是来娶你的。”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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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契
祝好闻言只觉好笑,“胡诌,淮城内除去将入土的老叟,又有哪家公子敢娶我?”
郎君手持铃兰花伞行至她跟前,他与祝好仅距一臂之隔,此人身量颀长神清骨秀,祝好个头不低,却得仰头瞧他。
他玄青里衣外罩鎏彩长衫,襟口松散见喉颈一点红痣,腰束玉带衬得肩宽腰窄又不失劲力。四下烛光微弱,他却流光缭绕一身清贵甚有仙人之姿,祝家以布坊制衣为生,她却是头回见到这样的衣料。
祝好仍未瞧清他面容,可依如此身姿,遂可断定伞下绝非凡容。
郎君哂笑:“三月廿二,未时三刻,你将绣球掷于本仙像上,神不可欺世人,本仙自认倒霉。”
祝好脱口而出:“有疾就医……”
话未尽,郎君手持的花伞在一瞬化为齑粉,微雨落祝好满身,却未近他半寸。
他语气不耐:“嫁或不嫁?”
祝好见花伞在霎时火灭烟消,却更惊诧于他的姿容。
郎君眉梢微挑,发束白玉簪,通身如润玉般松风水月,然他凤目凌厉负有杀伐,他雅洁清气偏嘴有讥笑,面上的愠气更是不施遮掩,他欲娶她,却是一副不胜其烦的倦色。
淮城面如冠玉的郎君不少,可及他这般身量容姿的仅用五指便可数清。
祝好惊觉在何处见过他,她凝思忖想,竟觉得眼前人与神像真有几分肖似。
他向她迈进一步,祝好周身雨停,雨幕被隔阂
在两人开外,而数尺之外,幕雨依旧。祝好思绪飘然似入梦魇,她极力将眼前发生的异事相连,她身前伫立的郎君……尤为诡怪。
有风来,将祝好半挽的喜盖掀飞,喜盖恰巧落在那人肩头。他抬袖扫去,只用白玉绾的青丝于长风缱绻中抚过她的颈,他面上不喜,只一偏头风即息止。
祝好缓退数步,不意腰肢撞上轿杆,她疼得弯腰抱腹。祝好离他将远,雨幕扬她满身。
是霏雨,将她的婚服润得软和,祝好用两袖抹去面上黏稠,又将睫羽水珠拂去。
再次睁眼,那人又仅离她两步间隔。
潇潇幕雨遂离她远去。
她欲再退,轿杆却直抵腰间让她进退维谷。
祝好向来不信鬼神佛陀,可视尤府静滞的家丁,道骨仙风更掌神技的郎君,数此奇像,她又不得不信。
祝好竭力维系镇静,她佯装从容道:“依你方才所言,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“淮城折哕斋所供玉像你当知?城众贵称之的神像,即是本君。教徒逢年三月廿二举像游街,他们燃高香祭蔬肴游淮街,他们祈城民顺遂康泰,祈田地沃腴丰登,祈数世同堂子嗣绵延,然游街那日,你……”他言此,面显愠气,却已倾力予她怡颜悦色。
他从空无所物的掌中化出一物什,待祝好看清不免愕然,郎君掌间正是她那日抛下阁的绣球,照理绣球应已被姨母焚毁才是。
祝好对折哕斋神像的典故略有耳闻,然她不信鬼神对此不曾留心。只知这尊玉像已在淮城供奉百年,此神穷凶极恶,是邪神堕仙,若无人祭他淮城定临天灾,百年来无一例外。
祝好有疑,他既已为百姓化去天灾,又何至于称之为邪神堕仙。
郎君将绣球抛到祝好怀中,她赶忙接着,“对不住,若郎君贵为真神,确是祝好冒犯了仙君,可小女并非有意将绣球丢到您的身上。”
“如今言此有何大用?”他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及大串锁匙,他当先将文书摊开递给祝好。
祝好细睹,见是一纸卖身契,左下角题的正是她祝好的名,更上亦有祝、尤两家的私印。
“立契约人,祝家女于朝华二十五年,自立以纹银二十典于尤良……”
那人纠正:“琅。”他好似怕她不大明白,遂添道:“意为华美清洁之玉,亦可作拟音。王阑的诗可读?山皋录中正有篇以琅字题拟。”
祝好不读了

